属鱼

无尽夏（黄火）

#高中生的纯爱故事，少女心态且爱胡思乱想的黄濑，双向暗恋

夏天。蝉鸣响彻在耳边，手掌拂过路边盛开的花，脚步匆匆穿过绿叶浓密的树，精品店门前风铃叮咚响，女孩们兴致勃勃分享防晒心得，讨论哪种香水适合夏天，男孩们扯着白衬衫，妄想使其远离肉体能得一丝清凉。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，热腾腾粘着人不放。这是夏天，欢喜与落寞同在的夏天。

如果暗恋者的心思也能像夏天这股热潮一样，轻易而举就为那个心上人所知，那么人们大概会少很多烦恼和诗歌。

临近期末考，社团活动大部分都停了，黄濑推掉了绝大部分的兼职，他不缺钱，也不在乎模特身份带来的名声，少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
他收拾了几件衣服，奔向开往东京的列车。天气那么热，他擦了把汗，挤在一群下课的学生中，听着机械的女声报着一个又一个站名，在心里算着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。

神奈川离东京不远，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到了，火神不在家，大概是在超市。黄濑熟门熟路掏出钥匙开了门，把书包往沙发一放，走到浴室洗澡。火神还没开门就知道黄濑来了，他已经习惯了，这段时间，一到周末黄濑就过来，说东京纬度高，比神奈川凉快，他来避暑，真是胡说八道，就算火神地理不好，也知道两个地方差不了多少，明明两个地方一样热。不过家里地方大，多个人也无关紧要，火神就由他去了。

火神在炒菜，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，知道黄濑出来了，很快他会走到厨房，偷吃刚装盘的菜。果然，他刚想完就看到黄濑蹭到他身边，手里拎起一只炸好的天妇罗打算放进嘴里。即使早已习惯，火神还是忍不住说：“黄濑你用筷子夹啊，这样不卫生。”“可我已经洗手了啊。”“那也不卫生。”“好吧，下次会用筷子的了。”火神听见他委屈巴巴地说，侧头看到他耷拉着眉眼，嘴唇亮汪汪的，头发还滴着水，脸蛋白里透着红，明显感到心脏漏了一拍，脸上有些热，他想，天气还是太热了。

饱暖还没来得及思淫欲，黄濑被催着下楼散步打篮球。火神成绩不理想，为了期末能考好一点，最近教练都没怎么安排他训练，憋得实在难受的时候就特别盼望快到周末，和黄濑打球打个痛快。最后，黄濑都气喘吁吁瘫坐在椅子上了，他还能兴奋地各种夸黄濑的模仿能力。

你真的太厉害了。

黄濑看见火神眼睛亮亮说着真心夸赞他的话。

太阳已经落山，天际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，深紫橙黄渐变色般叠起来，东边有小小的弯月，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，铁丝网外的路灯下，情侣不怕热，牵着手小小声说着情话。这是夏天，暑气未消，暗恋者的心思还在热浪里浮浮沉沉。

黄濑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刚打开的碳酸饮料，噗嗤一声，小水珠在饮料表面不停弹跳，一颗落下一颗跳起，繁多而激烈。他打断了火神的话：“小火神！”对面人停下，疑惑地看着他：“怎么了？”他忍了又忍，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：“太热了，我们回去洗个澡吧。”火神爽朗地笑了，站起来说走吧，黄濑咬着唇跟在他身后。小水珠早就没了，全都回归到碳酸饮料中，二氧化碳挥散在空中，剩下的可乐甜得发苦。

他好想说，却又不敢说。

高三学子们毕业在即，离别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校园，毕业生们尚且不敢过于惆怅，学弟学妹们就皱着眉头感叹着好快就到自己了。暑气渐浓的季节，女孩子们硬是生出几分离世界末日不远的悲戚，于是抓紧时间向喜欢的人告白，祈祷着一定要成功。周三，黄濑又在课桌里摸到很多情信，粉红浅紫天蓝草绿，有着这个季节高温天气所没有的清凉感。他稍微整理一下放在袋子里，打算下课趁没人注意扔到垃圾池的焚烧炉烧掉。他承认这样很过分，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，留着徒增烦恼。他精确地将信扔到火里，看着它们在火光里渐渐消失，突然想，如果自己也写一封信给火神，他会不会也像这样拿去烧掉。

写信的想法还没考虑清楚，火神突然要回美国上学的消息就猝不及防地来了。黄濑看着那条信息，看了又看，确定没有看错之后重重把手机放到一边，头埋在被子里。空调运作了一夜，屋内的温度偏低，被子有点冰凉，他觉得自己手臂也有点凉，于是往里缩了缩，然后感到眼泪滑下来，滴落在耳边响得很大声。他从初中开始谈恋爱，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，身后还有一大群人追着，以前不懂事，有女朋友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，所以也不管是不是心动，顺眼就在一起，厌倦了就分手，别人给一颗心，他最多只给半颗，所以在爱情里潇洒自如，挥挥手也不留烦恼，后来他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，还是个男人，他想慢慢来，等到时机合适就告白，不答应的话死缠烂打看看行不行，可现在他都要走了，也许不再回来，这段夏日暗恋可能要到头了。烦恼很多的帅哥悲哀地想着，这大概是报应，报复他以前从未认真对待过任何一段感情。

考试前一天，黄濑躲进了图书馆的阁楼里，这里没什么人知道，是他很久以前偶然发现的，适合看书和休息，他放好书包，从里面掏出英语资料，硬着头皮看起来。英语老师是个很浪漫的女人，喜欢在资料的某个角落附上一些与考试无关的东西，也许是一首诗，也许是一句电影台词，然后他就看到那句话：

“人的一生中应至少有一次忘却自我只为一人，不求结果，不求同行，不求拥有，甚至不求爱情。只求遇到你，恰逢我最好年华。”

黄濑撇撇嘴，觉得似乎毫无道理，如果真的在最美好的年纪遇到那么爱的人，真能什么都不求？他不相信。胡说八道。他这么想着，却又自虐般读了一遍又一遍，慢慢觉得委屈。他求什么？他什么都求，人也好，爱情也好，只要是火神的，他就一直会追求，所以他的爱情不应该是爱而不得的结果，但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结果。所以说啊，这世上那么那么多的人，为什么喜欢的偏偏是他呢？

他越想越难过，鼻头发酸，眼看着又要哭。他向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，开心就笑，难过就哭，不委屈自己是他做人的信条，但现在他为了这么一个人，心思千回百转，话都到了嘴边，又深怕那人厌恶的眼神，于是带着苦涩和寂寥，硬生生地咽下去。不要说，不要说出来，不要让他远离你。他这样告诫自己，每一次都仿佛吞下一块石头，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，可只要火神看他一眼，对他笑一笑，那些石头就都成了轻软的棉花糖，他又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扑上去。那个光芒万丈的人啊，还有这份惊世骇俗的感情，他都万分慎重地对待，在暗恋里时忧时喜。

夏日中午的太阳猛烈而毒辣，蝉鸣透过窗，无孔不入，积雨云堆在天边，阳光依旧耀眼。心上的那个少年似乎又出现在楼下，摇手和他打招呼，怕他听不见似的，拉长声音叫他的名字：“喂——黄——濑——”

黄——濑——

他急忙眨了眨眼，和海水一样带着咸味的液体沾在他长而微翘的睫毛上。他探头往下面看，那里什么都没有，地面白得反光，头顶的天蓝得透灵，上面有一条长长的云，那是飞机飞过留下来的痕迹。他的少年长了翅膀，很快会意气风发飞向他的梦想，而他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，茫然留在原地。

暑假开始了，少年们相约去旅游，去海边，去联谊，心安理得挥霍着看似无穷无尽的青春。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，一群人说要给火神一个难忘的送别会，于是就有了试胆大会，在火神极力反对下，大家十分愉快地抽签分组，然后一组一组进入传说中的鬼屋。火神强忍着战战兢兢，手里写着他和黄濑的名字的纸条都被汗水沾湿。没过多久就轮到了他们两个。

鬼屋多年无人居住，藤蔓爬满了墙壁窗台，月光下，连闭合了的牵牛花都显得鬼影憧憧，踏入房子的一瞬间，耳边响起不知何处传来的尖叫，火神想拔腿跑，可一回头看见微笑着的监督，在被打死和吓死之间，他犹豫了一秒，然后跟上了黄濑。后者并没有和他并肩一起，他们之间隔了半步的距离，手电筒在火神手里，黄濑的影子在前面拉得很长，投到墙壁上又多了几分恐怖。火神虽然很怕，但他明显更关注黄濑的冷漠，从见面起，黄濑就没有以往的粘人了。他想可能是自己哪里做错了，但又实在想不出来错在哪里，所以他大跨一步，蹭到黄濑身边，手臂贴着手臂，感受到黄濑的体温后，他松了口气，问：“呃......那个，黄濑，你今天是不舒服吗？”

“没有哦，小火神想多了。”黄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，嘴角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。

这种反应明显就是不对劲啊，“但你！啊啊啊啊！！！！”火神被一只冒出来的老鼠吓了一大跳，转身看到一只头在半空飘动，头皮都要炸起来了，急忙拉起黄濑的手不管不顾地往前跑，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汗，背后全湿了。他喘着大气，侧头看黄濑，发现人没事之后才虚脱般靠在墙上。他觉得自己今晚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，再出现什么的话，可能会死于心肌梗塞。他一边撩起衣服擦汗，一边对黄濑说：“黄濑，我们快走吧，快点走出这个地方。”没有听到身边人的回答，他侧头看向他：“黄濑？”

黄濑定定地看着火神。他今天在来之前，想过放弃这个人，只要冷漠一点就好了，时间会让一切都忘却，只要他狠下心来就不是问题，可现在他发现那太难了，看到火神的瞬间，那些决定都飞到九霄云外。算了，别装了。他想，然后握住火神的手腕，接过手电筒，也不管后者的露出诧异的表情，拉着他往前走，还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：“小火神，你别怕，我带你走吧。”

黄濑前后态度变化过于明显，火神被吓坏的大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，直愣愣被人拉着走。黄濑的手掌有常年打篮球留下来的老茧，但保养得好，所以并不粗糙，体温比他的偏低一点，加上有汗水，肌肤贴合的地方黏糊糊的让人不舒服，但火神也没有想过挣脱，他只是看着黄濑，在不明亮的光线里，少年挺直的脊背让他无端生出几分安心可靠的感觉。不知道是心情变好了，还是为了驱逐火神的恐惧，黄濑哼起了歌，调子很熟悉。火神想起了是前段时间黄濑缠着他教给他的那首。那时他正为数学题目苦思冥想，苦恼得简直就想撕烂习题本，然后黄濑突然就凑上来，指着手机上的歌，非让他教他唱。火神听了听，发现是首小清新的抒情歌，诉说暗恋者的心声。他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这类歌曲，毫无激情，令人昏昏欲睡，比起这种，还是rap和电音更合他口味。但黄濑眼巴巴地看着他，他无法拒绝，于是答应下来。歌词很简单，调子也不难。黄濑明明就是个麦霸，每次去KTV唱最多歌的就是他，这次却怎么也学不会。教到最后火神面红耳赤，被黄濑一直盯着，他有点恼羞成怒。黄濑大概看出他生气了，露出笑容对他说会唱了。所以刚刚是在耍他吗？！他有点生气地想。然而看着黄濑坐在桌子另一头，对着他认真地唱出：“You are the summer. You are the sun...... ”，那时他觉得怒气就像被针扎爆的气球，全都不见了，然后心脏在加速跳动，快得让人不知所措。明明在舒适的空调房里，可他却觉得那刻如置身室外烈日之下，燥热异常。

这时黄濑回头对他说了句话，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，没有听清，下意识问他说了什么，但后者却把头转过去，过了一会才说：“我希望小火神不要忘记我，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，所以我想你也能记住我，千万不要忘记我，可以吗？”

以前，火神总是觉得自己看不透黄濑。他见过黄濑在工作上八面玲珑的样子，也见过他前一秒笑着和别人交谈，然后转身露出不屑的样子。他明白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，却想不明白黄濑对他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里是否夹杂着玩笑的成分，也想不清楚到底自己是想得太少还是太多。

风穿堂而过，带着泥土的气息，仲夏月光明亮，从窗棂处蔓延进来，少年的话语带着小心翼翼，掉在地上有寂寞和忐忑的声音。火神忽然很想笑，他明白了，全都明白了，原来他们抱有一样的念头。本来打算离开之前好好跟他说的，况且这种地方也不适合告白，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给这个谨慎过头的人一点鼓励，于是他轻轻抱住黄濑，在他脸颊落下一个轻吻：“我当然不会忘记你，因为我也一样喜欢着你啊。”

多年后，火神和黄濑结婚，亲朋好友聚在教堂，看着他们签字、换戒指和宣誓......繁杂的流程结束后，一群人起哄要火神抛捧花。火神有点恼羞成怒，忍不住吐槽：“为什么我做的都是新娘做的事情？！”一旁的伴郎黑子面无表情地说：“因为大家都知道火神君是下面那个。”说完塞给他一束花，错过最佳拒绝机会的火神无奈地转身，掂量了一下，告诉自己不要扔过头了。黄濑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，眼底映出那束花，认出是朵常见的绣球花。很久以前，他一到周末就往火神家里跑，小区一路上都种满了绣球，旁边的牌子写着“无尽夏”。天晴雨下，他路过那里，无尽夏大团大团地盛开，他沾了一身花香，步伐坚定地往深爱的少年走去。

已经过了这么多年。

高中时代的那个夏天早已结束。

但他们之间拥有的远不止一个夏天。